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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回百轉之間,舍輕煙悶悶道:“是流樂把我推進來的。” (2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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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卻零星一排,我看也看不夠,但也會看好幾遍呢,你晚上若是怕,便叫黛眉到你屋前守夜,......記得回信。”

...............

舍輕煙把他的信都放在一處疊好,她拿出信紙,執起毛筆寫下今日的回信:我只是不曉得該說什麽,我有掛心你的安危,你若睡不著閉眼休息也是好的,我很好你勿要掛心,等君回來,我坐案桌旁看書,你坐案桌上閱折子,再共枕眠。

舍輕煙的信總是寥寥幾筆,因為對北陰沒有情愛的心思,所以寫不出太多的話,她認為對北陰適當說些蜜話,他的心情好了,上戰場的士氣也會變高,所以她才會加那句等君回來...。

北陰一有空,就會珍惜的看舍輕煙的信,他甚至能將她的每一封信倒背如流。他剛拿到最近一封家書,便迫不及待的拆開,最後那句:等君回來,我坐案桌旁看書,你坐案桌上閱折子,再共枕眠。這讓北陰整個人都沸騰了,這絕對是他看過最好的情話。

北陰當即就寫了一封信,直至一張紙寫滿,他又拿了第二張信紙開始寫,滿腔的蜜意都化在筆尖,一點一點的渲染在紙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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舍輕煙憶起枇杷木頭簪還埋在萬年鐵樹下,以及那張卿字,趁北陰不在,她想去取回這兩樣東西,也許能偷偷看一眼九翌,再看看大家過得怎麽樣,舍輕煙低低道:“我只是要取東西,沒有違背約定。”

她十分慶幸,清流當初把出入須彌山的秘訣告訴了她。

舍輕煙找了個機會把黛眉支開,她留下一張字條讓守門丫鬟交給黛眉,上面所寫大意就是說她去一個地方拿物件,很快就會回來,讓黛眉不必擔心。

舍輕煙在虛空裏起碼轉悠了有五個時辰,才破空而出,實乃道行大跌的故,所幸她神魂強大,惡靈不敢近身。現在,舍輕煙就騰雲還算利索,回到須彌山,撲面而來的熟悉感使她熱淚盈眶。

她早已換上了面具臉,一身清爽的打扮,翩翩少年矣。

故地重游,物是人非。她的九翌,不再是她的了。

舍輕煙騰雲駕霧往梵羅山的方向去,她眼前晃過一個六臂男,她記起她還欠了六臂男一架,她低頭瞧瞧自身的修為,依舊還不了那架,這些年她東欠西欠,四處欠人情,唯有容不言是欠她的。

越靠近梵羅山,舍輕煙的心情越發激動,她的手止不住的發抖,生怕看見了他身旁有別得女子,生怕自己的心墜入谷底,生怕的東西有太多,太多。

舍輕煙在梵羅山下落,她竟看見滿山都是金燦燦的一片,全都是壯碩的枇杷樹,有的果子生得太熟,“啪塔”掉了下來,四周竟沒有一個守衛的修羅兵,沒有一個過路的婢女,九翌換山住了嗎?

周圍靜悄悄的一片,雖有碩果累累的枇杷樹,卻有一種蕭索、涼靜之感,鹹海上的涼風吹起,它穿梭在果林之間,解開了樹上纏繞已久的一條赤色布。

紅布在空中飄飄淩淩,舍輕煙擡手接住了它,她細看之下,差點淚流,上面只有簡潔的六個字:求佛,還我,卿卿。

這字跡龍飛鳳舞,蒼勁有力,行如流水。似乎是太過於熟練的筆跡,字跡之間有一絲微微的接連,如斬不斷的情絲,藕斷絲連。

耳邊刮起呼呼的風聲,樹林簌簌作響,宛若吟喃低語,她擡眸,更多的紅色布條飄了下來,皆是求佛,還我,卿卿。

布條裏有新的,有舊的,也有腐爛在土地之中的,舍輕煙望著這一切,只覺得不可置信,她腳步淩亂的在枇杷林裏行走,她毫無目的行走,迷茫無措的行走。

終於,她在一棵枇杷樹下,看到一個高大修長的墨色背影,他臨立風中,狂風忽大忽小,他的衣擺隨風舞動,蹁躚飄然,他的身姿還是那樣的挺拔,若白楊一般的堅韌。

他那頭墨黑的發絲半散著,在肩側亂拂,並沒有似以往那般綰得一絲不茍,只是用了條紅色的布隨意拴著,看起來是那麽的滑稽,可是卻讓人笑不出來。

霸氣如他,高傲如他,冷漠如他,竟變得這樣頹然,那個背影使舍輕煙想要流淚,她的腳步不知不覺的往前移,她多麽想看看,那張魂牽夢縈的臉。

九翌,不是做修羅王了嗎?怎麽落寞成這樣,她想象之中的姬妾美滿沒有,兒女環繞也沒有,哪怕是一個婢子也沒有。她不希望看見這樣寂寥的他,她希望他仍能高高在上的俯視一切。

可是舍輕煙不懂的是,沒有她,九翌即便俯視六界也是無比的寂寞。

九翌正在掛紅布條,邊寫邊掛,他聽到腳步聲,回眸一望,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體形消瘦,看起來十分病弱的小少年,她秀雅矮小,眉宇間有一股靈動之氣,有一種若有如無的熟悉。

舍輕煙怔怔的望著那人,他風韻戚戚,神色涼涼,八寸之軀略微單薄,那張削瘦的臉,越發棱角分明,五官深邃漠然,狹長的雙眼肅若寒星,他孤傲霸氣的氣勢隱隱縈繞周身,讓人不敢小覷。

九翌舉手投足之間是無人能及的風姿,他蹙眉,吐氣軒昂,道:“你是誰?” 舍輕煙喉嚨漲澀,半晌,才壓低了聲音,粗粗道:“你的枇杷,我可嘗嘗?”

九翌看著那雙眼睛,竟有種熟悉之感,尋常修羅族人都不敢摘他的枇杷,他也不喜任何人摘,但是對上那男子的眼睛,他不由的說出了一個“好,”字。

舍輕煙隨手一摘,皮也不剝的塞進嘴中,她心亂如麻,感慨交集,她一瞬不瞬的盯著九翌,仿若要將他看到天荒地老,她沙啞道:“這枇杷樹是你種的?”

九翌忽而記起那年卿卿指著項脊軒志的一段話,對他說此話甚感人矣,卿卿說過若是她死後,有男子幫她種了滿山的枇杷樹,她定會愛上那男子,向來冷漠如斯的九翌眼中流露出難得的溫情,他將那段話差不多搬了過來,低低道:“山有枇杷樹,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,今已亭亭如蓋矣。”

那傅粉何郎的小少年眼角紅潤,他垂頭,繼續,壓低了聲音,“你的妻喚何名?”

九翌唇角勾起一抹眷戀的笑,“卿卿。” 他不經意看到那少年郎滿面淚痕,怔然道:“小兄弟,你緣何要哭?”

回應九翌的是一陣微風聲,那少年郎飛身而出,背影清瘦孤寂。

九翌的心驀然一痛,他捂住心口,望著那少年漸行漸遠的背影,他越發喘不過氣來,似乎有什麽抓不住的東西快消失了。

若兩情比鶼鰈情深,心靈亦自然起伏。

舍輕煙拼命的逃離,她怕,她忍不住違背了北陰的約,她尚不清楚九翌是否成王,也許這座山只是拿來紀念她的,舍輕煙躲在一處野山中,哭的泣不成聲,她的心痛得窒息,自喉嚨裏發出嗚嗚的哽咽,舍輕煙捂緊了嘴,不敢回憶方才所見,那人是她永生的劫。

暢快淋漓的哭完一番,舍輕煙擦幹了眼淚,搓搓紅腫的眼眸,她悄悄來到萬年鐵樹這處,看清這裏沒人時,她便現了身,令她再次震驚的是,萬年鐵樹居然開了花!!枝頭上的花朵並不大,東一朵,西一朵,分外的零星。

這花的顏色有些奇怪,是青色的,看起來像是樹葉一般,仔細一看,才曉得是花,舍輕煙剛開始大惑不解,慢慢回想起當時,她的眼淚滴在樹根下,也許是眼淚的作用,她原身的眼淚也是寶。

舍輕煙蹲到地上,她挖起泥土,低低道:“萬年鐵樹開了花,你我仍不能相守。” 她挖出一塊腐爛的布,還好的是,宣紙沒怎麽腐爛,木頭簪也好好的。

她能再得到這些東西,寶貝極了,舍輕煙吹掉上面的土,又用手拍了拍,突兀的聽到耳邊傳來一聲驚呼,那男子緩慢道:“阿...煙?是你嗎?”

舍輕煙身子一僵,她轉身便要跑,陳道夫死死抓住她的手腕,除了阿煙誰還會曉得樹下的東西?這人的神情與阿煙一模一樣,都是那樣的寶貝這張紙和木頭簪。

“阿煙,你為什麽見了我,就要跑?你...你怎麽活了?!”陳道夫喜極而泣,欣喜若狂,他抱緊了舍輕煙,擤鼻,低泣。

舍輕煙本想裝陌路人的,片刻後,她嘆息一聲,溫和道:“小夫子,莫哭。” 這一聲小夫子,莫哭,更讓陳道夫哭得驚天動地,宛若找到失而覆得的珍寶,他方才只是不確定,如今,百分確認之後,只感到陣陣眩暈。

陳道夫收緊了手臂,感受懷裏那人的觸感,他的頭摩挲著她的肩,“阿煙,真的是你嗎?我不是在做夢吧?你真的回來了?你為什麽現在才來?你怎麽活得呀?!為什麽要跑?”

這一連串的發問,讓舍輕煙不知該回答哪個,她拍拍陳道夫的背,“你先松手,我慢慢與你說。” 陳道夫怕她又跑了,於是握緊她的手腕不放,並且將她拉到地上坐著,“好,我聽你說。”

陳道夫仍就穿著那一身慘綠羅衣,他氣.韻.斐然,身段清瘦,面如桃瓣,細眉斜長彎柔,眼睛通紅,鼻尖也紅。

舍輕煙唇邊漾起清淺的笑意,她變回了原本的臉,“是酆都的北陰大帝救了我,他將我的魂放在集魄池裏孕育了七百年我才醒了過來,但是我與他有約定,我不能讓任何知曉我還活著,畢竟北陰救了我。我此番來,就是為了拿這兩樣寶貝,你能否不要讓旁人曉得我活著的事?”

陳道夫有些氣憤,他面露岔色,“北陰大帝?!他非人哉!就算他救了你,豈能如此自私,這麽說是他扣著你不放?”

“也不是自私,是我早就欠了他許多恩情,只不過陪在他身邊,以作還恩,你記著了,不要告訴旁人我還活著的事。”舍輕煙把木頭簪子戴在發髻上,她將宣紙折好,放在衣襟裏的心口間上。

陳道夫沈默了片刻,最終點點頭。舍輕煙換上面具臉,起身準備離去,陳道夫拉住了她的手,“這麽快你就要走?!”

“我是偷偷來須彌山的,很冒險,要趕緊回去。”舍輕煙甩甩手,陳道夫格外珍惜的看著她,他舔舔嘴唇,道:“我有一句詩要告訴你,你聽與不聽,是否當作耳邊拂過的一陣風,都沒關系,只要你聽的那一刻,知道,就好。”

她微微頷首,有一絲好奇,“你說罷,我會聽的。” 陳道夫沈吟片刻,咽咽口水,緩緩道:“誰染鐵樹痕,紅顏俏入心。”

舍輕煙微微張嘴,她連連腿了幾步,有些無措,她只是將陳道夫當作知己了而已。

陳道夫耳根微紅,他作了一揖,禮待道:“紅顏不必惶恐,道夫一人記著鐵樹痕便好。”

舍輕煙也作了一揖,還禮道:“小夫子的心意我了明矣,只望你我二人關系不變,不多一分,也不少一分,恰到好處,我便怡然。”

陳道夫眉飛眼笑,揮手與她道別了。話已說出,夙願得滿,鐵樹開花,宛若重生。

未見她活時,陳伯牙死,待到她重生時,陳伯牙活。

舍輕煙在須彌山外頭轉悠了一陣,她看到了善冕,他還是那樣啰嗦,與旁人侃侃而談。她看到了子藺,他已長成了少年郎,面如冠玉,眉目如畫。

還有東錦心正在殺惡靈,丘師姐躺在樹上打瞌睡,山底下來了許多生面孔,應當是新一屆的弟子。

只是,斜月世界她不能進去了,也不知師父過得怎樣,和既明是否恩愛美滿?舍輕煙百感交集,她在鹹海之上騰雲,隨意拉了個貌美女修羅問道:“你們...的修羅王是誰?”

☆、前世遺緣

貌美修羅像是聽到什麽笑話一般,“你是想巴結我們王,還是想挑戰我們王?你這瘦胳膊瘦腿的,我看了都難受,須彌山近年來選得弟子,怎麽都瘦不拉幾的,病秧子。”

舍輕煙沒有生氣,她淡然道:“我瘦不拉幾讓你難受,對不住了,你們修羅王什麽名字?我想聽聽。”

貌美女修羅的眼神略微怪異,像是看稀奇一樣看著舍輕煙,這人真是有趣,她道:“我們修羅王是阿族嫡系的人,大名鼎鼎的阿索錯是也。”

舍輕煙略微震驚,不是九翌?!也不是羅君千?!她久久不能回神,木訥道:“那九翌呢?成王的,不是他嗎?”

貌美女修羅笑得花枝亂顫,“羅九翌?他七百年前早就讓位了,不對,是連王也沒爭過,如此天賦異稟的修羅,為了個須彌山女弟子,什麽也不要,成天在梵羅山種枇杷樹,寫許願條,像個望妻石一般,他已經淪為了我族的笑柄,不過沒人敢當面笑他,那樣的話,是嫌死得快,他雖不爭雄稱霸了,連我們王也不敢惹他,當祖宗供著呢。”

這些話碾壓著舍輕煙的心,竟是她誤會了他?!舍輕煙有些暈頭轉向,她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,五官皺成了一坨團,她神色戚戚,眼角濕潤。

貌美女修羅罵了句有病,輕快的騰雲而去。

舍輕煙也不知道何時出了須彌山,她神色恍惚,不知該如何是好,九翌竟為她做了那樣多,可是事到如今,她能怎麽辦?這條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。

她回了酆都府邸後,黛眉迎上前拍著胸脯道:“夫人!你去拿東西怎的也不帶我?若出了什麽事,我的小命可不保,嚇死我了。” 舍輕煙把食指放在唇上,輕輕噓一聲,“不要說話,我不想聽見聲音。”

她那副游魂般的模樣,讓黛眉有些納罕,“夫人...你怎麽了?是想念大帝了嗎?” 舍輕煙的語氣重了些,她沈聲道:“我說,我不想聽見聲音!”

黛眉頓時噤若寒蟬,不曉得夫人這是怎麽了,她從未發過怒,今日是頭一遭,夫人向來對旁人和藹可親,定是有什麽心事,黛眉只聽嘭的一聲,房門被重重關上了。

舍輕煙拿出宣紙翻來覆去的看,她頭上的簪子雖戴在了發髻上,卻.插.在了心尖兒裏。

過了七八日,北陰凱旋而歸,身上有一股風塵仆仆的氣息,他馬不停蹄的就趕回來了,北陰一進門,邊溫和怨懟道:“阿煙,你這幾日回信給我,怎麽只寫了一個閱字,害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事。”

舍輕煙將宣紙收好,隨意翻開一本書看,“哦,沒什麽好說的,不知該寫什麽。” 北陰坐到她身旁,把涼手摸索到她腰間收緊,他側頭將下巴磕在她肩上,暧昧道:“你說.....等君回來,你坐案桌旁看書,我坐案桌上閱折子,再...共枕眠。”

共枕眠幾字咬得迤邐萬分,舍輕煙神色自若的挪遠了凳子,“你莫要瞎想,我一輩子都不會與你圓房的,只是你出戰勞累,我想讓你高興些,才那麽寫了,我的意思只是說睡覺,並無他意。”

北陰滿心的蜜意都化做了泡沫,消失了。他數次貼她冷臉,心頭很不舒適,他的視線在舍輕煙發髻上停留了片刻,“你這只木簪別致的很,去凡間買的?”

“嗯...。”舍輕煙只好這樣回答,北陰繼續與她說話,她都不冷不熱的,好像滿心都在書本上,北陰很快沒了興致,轉身離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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須彌山內,自從那日舍輕煙離去,九翌總有一股悵然若失之感,那背影與卿卿一模一樣,只不過比卿卿還要瘦,他莫名有種感覺,那人會是她嗎?

九翌以為她是新弟子,便作了一副丹青在須彌山外四處問人找她,他還想再看看那性向不明的人,九翌記得那少年郎身上有檀香味兒,細思回想,她的身形絕不是男子,她的臉也並非是真正的臉,雖然看起來像是真的,也是有差別的。

最重要的一點,她的真身是一把拂塵。

有個修羅人告訴他,丹青上的少年郎早已出了虛空,還說那少年突然來,突然去。使九翌心中的疑慮越發強烈,他決定不顧一切的要出須彌山,不管付出任何代價。

九翌在須彌山外大聲傳音於天殿的佛陀老祖:“佛陀,阿修羅有事相求!求你見我一面。” 以他的內力來說,整座須彌山都能聽見他的傳音,傳音有兩種,一種是只讓一人聽見,一種是讓許多人聽見。

佛陀起初沒有理會,九翌越來越變本加厲,滿山弟子被擾得無法修煉,關內弟子也忍不住出來同九翌打架,他們皆敗了陣,本以為這修羅隱世了也廢了,沒想到他的修為如此深不可測。

關內弟子一一上訴師尊,佛陀的虛影微微透明,露出一抹摸不著頭腦的笑,佛陀的聲音十分飄忽,“我看那阿修羅能求我多久,他的性子當磨,過幾日再見罷。”

關內弟子愕然,師尊不僅不收那孽障,還準備見九翌?!

九翌日夜顛倒的都在外頭傳音,聲音已經沙啞低粗,他仍不知疲憊的喊,穩穩的站在外頭,可苦了弟子們,一個個都成了黑眼圈,敢怒不敢打。

到了第十日,九翌的聲音已經擠不出來了,只能發出虛聲,那雙深邃的眼眸微陷,斜長的眉毛緊蹙,他的唇略微微幹裂,臉色淡白。

佛陀的虛影從天殿破出,剎那間,萬丈金光閃閃,照耀了整個山頭,千餘弟子頓時跪地叩首,有的喊世尊,有的喊師尊,很多弟子直至出關了,也沒有見到佛陀一面,此時他們眼巴巴的看著那功德無量的佛陀,心中慶幸無比,竟能在有生之年見到佛陀。

九翌看到面前的金光虛影,整個人為之一振,他當即跪在雲團上,行了一個標準的佛家叩首禮,他喉嚨裏發不出聲音,只能用縹緲的腹音道:“阿修羅想出須彌山見一人,求佛陀,放我出去,我定不會禍害蒼生,只安分守己尋人。”

金黃的虛影有微微波動,佛陀腦袋圓潤,他身穿七彩.袈.裟,周身霓光芒芒,雙目清明不摻一絲汙濁,他的聲音很樸實,“你若願意剝除地魂,我便放你出須彌山。”

地魂乃三魂六魄之中最重要的魂,也是惡魂,所有的雜念惡念都集於此魂中,若剝除了地魂,修為也會大降,也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了,於阿修羅來說,地魂比命還重,怎能剝除天性呢?!

可是九翌想也沒有想,毫不猶豫道:“願。” 有個大膽修羅看不過眼,大聲吶喊道:“昔日元首,昔日王,如今怎可墮落成這樣?!你配做阿修羅嗎?”

九翌眼眸攀爬起一絲血紅,他一擡手就滅了那修羅,將他的魂魄捏得破散,四周看熱鬧的修羅如驚弓之鳥一般,向不同的方向散開了。

九翌的威嚴,九翌的霸氣,從未消失過。

他朝上首的佛陀道:“動手罷。” 佛陀雙手合掌,縹緲道:“南無阿彌陀福。”遂將一掌放置於九翌頭頂,慢慢引出了一個猙獰無比,雙目猩紅的地魂,他亦是九翌,他雖是最惡的九翌,卻沒有反抗佛陀半分,地魂面容痛苦扭曲,他朝九翌道:“一定要找到她,若那人不是她,你自裁罷。”

佛陀眸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,這個阿修羅愛那拂塵到如此地步了?竟連地魂也愛她,著實令人唏噓。

九翌再睜眼時,眸子裏多了一絲澄澈,那種隨時而起的殺意,消失不見,但並不是說他就沒有任何殺念了,只不過這個阿修羅與尋常人比相近了許多,嗜血之性也少了幾許。他唇邊扯起一抹弧度,“自裁不是你說了算,你不過是我一魂,仍不能主宰我,若找不到她,我會回梵羅山繼續為她祈福,繼續懺悔過去。”

佛陀將地魂裝在一個透明的琉璃瓶中收好,他隨手一揮消除了九翌身上的限制,佛陀淡淡道:“你乃阿修羅之中的例外,一生多情愁,已在前世落定。”

九翌怔仲然,他並沒有問什麽,佛陀將出入虛空的秘法傳授於他,便轉身回了天殿,佛陀邊走邊喃喃道:“你與拂子是幾世遺留的煙緣,第一世她為混沌拂子,你為紅塵中的睡蓮,她養你數年,你終枯死而去;

第二世她仍是拂子,你為混沌元境裏的仙石,她將你雕成一株睡蓮石,風沙經久,你終是散去;

第三世,你凝聚成混沌雪蓮,她將你吃進肚中,鮮血也成了寶,你中有她,她中有你;

第四世,你是混沌孕育的比翼鳥,你守了拂子幾千年,命數自然歸盡;

第五世,你是天界仙君,偶然見了那拂子一面,便傾心永生,她卻不肯見門外仙,你郁郁而終;

生生世世蹉跎歲月,你斷了念想,凝於阿修羅道,決心永不相見拂子,終是斷去了情絲,卻命由己造,修得了她來還情,樹下一遇,是劫是緣,便看你與拂子的造化了。”

這些話,無人聽見,佛陀早已將九翌的前生今世看透,感慨而念。

九翌並非中庸之物,他與拂子一樣,都是萬物所化,拂子有佛光之氣,九翌有天道之氣,只是一朝愛恨怨,墮落到了修羅道,成濁氣所化。

當九翌破出須彌山的那一剎,耀眼的光刺入他眼中,這一世九翌還是踏出了紅塵丈。

即是是一個背影,他也願剝去地魂,踏出紅塵萬丈來尋她,這種緣,這種愛,早已刻入靈魂之中。

九翌在六界內奔波尋找,他走過魔界,走過仙界,最終來到妖界,有一妖怪指著他的丹青道:“這少年郎我見過,他身邊有個丫鬟,漂亮的很,我仰慕很久了。”

九翌心中如銅鼓轟鳴,他呼吸急促道:“你可知他是哪族人?家在何處?” 妖怪以為九翌是個斷袖仙君,便笑吟吟道:“他的丫鬟是鬼族人,應當是酆都界的吧。”

九翌便在酆都界尋了數日,四下詢問後,終是來到了酆都府邸前,門外只有幾個肅穆的陰兵。

舍輕煙用過膳,如往常一般出來散步,舍輕煙與黛眉跨出府邸後,她整個人呆滯住了,一個高挺欣長的身影負手而立,迎於風中,他那張俊美如籌的臉飽經滄桑,鼻若懸梁,唇若丹蔻,眉眼間有股疲憊不堪之色,他狹長的黑眸忽然迸射出驚喜若狂的光亮。

九翌徐徐走近,舍輕煙仍覺得自己在做夢,直至黛眉扯扯她的衣裳,她才回過神來,她心中五味陳雜,有歡喜,有苦澀,有心疼,有難過,有震驚......。

舍輕煙轉頭對黛眉道:“你先回去,我與朋友敘舊。” 黛眉遲疑的往回走,她一步三回頭,夫人的仙友,真真是萬裏無一的美男子,光看那氣勢,便曉得不是普通人,定與藥仙那姘頭不一樣,黛眉也安心進去了。

舍輕煙的身子十分飄忽,她不敢相信,九翌竟從須彌山出來了!她手足無措的站著,不知該說什麽,不知該往哪裏看,他們之間是那樣熟悉,又那樣陌生,一切都已經變了。

九翌已經來到了她面前,他就知道少年郎是卿卿,即便身上的氣味兒變了,他還是能認出她,感謝上天如此眷戀他,竟還給了他完整無缺的卿卿。

他的心終於停止了疼痛,不,經歷過生離死別的人才能明白,那段痛徹心扉沒有靈魂的日子是有多煎熬!像把一顆跳動的心臟扔在油鍋裏,翻來覆去,反反覆覆的折磨,怎能一個痛字能表達?

九翌眼中閃爍著萬分欣喜的淚星,他的聲音顫抖著:“萬年山間出古剎,古剎山活枇杷林。樹下和尚抱琵琶,不辨雌雄越世俗。待到枇杷三仙時,遇君一別又相見。君為小仙題卿名,吾心自是喜歡喜,梵羅之處情難以,卻難心過抉擇師,從此蕭郎愛予卿。”

他微微一頓,上揚攏起的眉宇,顯露出他的情深,九翌笑著泣,鄭重道:“這個喜歡喜,還作數嗎?”

舍輕煙倒退幾步,捏緊了手指,骨節泛白,她低喃道:“不作數...不作數...。”

路過三三兩兩的陰魂,皆向舍輕煙行大禮,並稱她為夫人,九翌心頭狠狠一蕩,震得他氣血翻湧,他猛然上前將她按在墻上,九翌的目光如鷹隼一般暗藏銳利,他戟指怒目,悲憤填膺道:“我放棄了王位,抽出了地魂,只為求你一人,你忘卻了我們的所有,轉嫁他人為妻?!”

原來,九翌抽出了地魂!?所以,他才得以能出須彌山!舍輕煙目光悲慟,張望著他那雙如黑曜石般的眸子。

物是人非事事休,欲語淚先流。

她眼角的淚如數滑落,愧疚萬分,“這是我欠北陰的,你恨我吧。”

九翌很快便明白過來,北陰大帝救了她,所以她以身相許,九翌沈默了許久,灼熱的呼吸灑在她面上,一陣接著一陣。他們面對面,靠得那樣近,始終隔了一些看不見摸不著的坎。

九翌的大手撫在她臉側,珍惜萬分,他的聲音沙啞低沈:“被恨的人沒有痛苦,恨人的人卻終將遍體鱗傷,所以卿卿,我不想恨你。”

話畢,他緊緊擁住了她,堵住她的唇,重重碾壓品嘗,這久違的悸動,使他們忘記了一切,九翌的舌抵死綣繾的纏住她的舌,這魂牽夢縈,朝思暮想的人實實在在的在他臂彎裏,使他感到踏實,心中的空缺漸漸被填平。

舍輕煙一動不動,他的吻如暴風雨般的熱烈,他的探索,他的摩挲,他的糾纏,是那樣的重,似乎要將她吞盡,那溫熱滾燙的唇瓣觸著她,讓她無法自拔,她不敢回應,不敢推他,做什麽都不敢。

忽然聽到一聲暴斥,是北陰的,“阿煙!” 九翌太過於沈迷溫柔鄉,沒有躲過突如其來的一掌,他連翻滾在地上,唇邊溢出血液。

舍輕煙驚呼一聲,心疼的要去扶九翌,北陰已經死死攥住她的手腕,他呼吸不穩,氣憤道:“阿煙,你是在偷人嗎?”

舍輕煙一陣啞然,她只搖搖頭,北陰拿出了一個黑色令牌,輸入靈氣,周圍瞬間出現了數十名鬼將,皆是王侯將相的魂魄,他們亦是鬼王這一層的兵,足以相抵百位陰兵。

九翌修為雖大降,實力仍在北陰之上,但也沒有高出太多,這數十名鬼將他暫且對付不了。

眼看北陰要下令讓鬼將攻擊九翌,舍輕煙伸手捂住北陰的嘴,她慌亂道:“我不會跟他走的,我們回去。” 北陰眼中跳動的火焰漸漸平息,他牽著舍輕煙的手往府邸內走,那十名鬼將堵在府邸前,不讓九翌進去。

他們相執的手是那麽的刺目,九翌恨不得將北陰千刀萬剮,只可惜虎落平陽,心有餘而力不足,他暫且吞了這口氣,當他不強大時,是沒有資格對自己的女人咆哮的。

☆、魚水之歡

之後,北陰禁止舍輕煙外出府邸,他不管是在文殿還是在哪裏,都會帶著舍輕煙,讓她寸步不離的跟著,北陰生怕失去了她,夜晚安眠入睡之時,他扣緊了舍輕煙的手,側頭憂心問:“阿煙,你不會離開我吧?”

其實,他心底有些愧疚的,這樣拆散旁人,只是為了自己,可是在情愛裏本就是自私的,不是嗎?

舍輕煙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,只是敷衍的嗯一聲。這樣的北陰她十分討厭,可是她沒有資格討厭啊,應該時時刻刻的感恩戴德他給了自己一命。

因九翌的出現使北陰感到慌亂,他將身體靠過去,胡亂親吻著她的側臉,含糊不清道:“阿煙,我想要你。” 他的手四處摸索著,舍輕煙又驚又怒,她一巴掌甩了過去,北陰被打得懵然。

他看著舍輕煙一臉防備警惕的模樣,她神色之間充滿了慍色,北陰感到一陣無力,他不甘道:“我們已經成親了,你就是這麽報恩的嗎?我碰你不得?是不是外面的野男人能碰你!?”

舍輕煙面露倔犟,目光漸冷,她吼道:“你除了會用報恩來拿捏我,還會什麽?!我早就同你說過,我只是陪伴你!你為什麽還要咄咄逼人?!”

北陰的語聲卡在喉嚨裏,說也不是,不說也不是,索性逼到底,“你若敢與那阿修羅有半分私情,我定帶兵圍殺他!”

“你敢!!”這可是舍輕煙的逆鱗,她氣極,呼吸也不順暢了。

北陰冷笑,“有何不敢。” 最後,二人無言,背對而眠。

這一夜,舍輕煙做了一個很長的夢,她夢見很久以前的事,夢裏有美麗的睡蓮,有冒著白氣的仙石,有透明清冷的寒冰雪蓮,有一只霸氣的比翼鳥,還有個未曾謀面的天界仙君愛慕於她,只不過那時她沒有見仙君一面,仙君因得不到她的垂青,憂思而逝,她從沒有註意過那人,他逝去後,他的小仙使捎信而來,小仙使還指著她大罵:“你這個賤人,不知使了什麽迷魂術,讓我家仙上如此迷你,當年仙上在果林遠遠望你一眼,便一見傾心,你卻一世不見他,害他憂思過重,為情而亡!......。”

那句為情而亡讓舍輕煙猛然醒來,她全身大汗淋漓,臉色蒼白,她心裏感到一陣陣的揪痛,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怎麽還會那麽清晰的夢見?為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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